【盾冬】无冬之夜4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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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回到家以后,史蒂夫找来报纸裁开,好在上漆时遮住冬兵红星外的手臂。

 

沙发很小,史蒂夫盘膝坐在上面,膝盖和小腿不可避免地触到冬兵的身体。他开始用胶带把那些纸片在机械臂上固定住,结果却因为五角星有十条边这种愚蠢的小事而搞得手忙脚乱,巴基本来只是乖乖坐着,后来也不得不伸过另一只手帮忙,两个人加起来才把它们全都按好。

 

“我们应该买桶漆的,哪怕是用画笔涂上去。”腾不出手来拿喷漆罐的史蒂夫抓着冬兵的胳膊,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我不记得了。”巴基一股脑把错全推到他的记忆障碍上去,无辜地看着那个茶几上他们谁也够不着的铁罐子。

 

史蒂夫笑得更大声了,松开手把纸片揭下来:“我得去找瓶胶水,不然尖角会翘起来。”他从沙发上起身,“听着,这事绝对不能让托尼知道,他会用整个余生嘲笑我们两个。”

 

巴基往沙发里坐了一点,放下一直僵硬抬着的左手,把目光移到电视柜旁史蒂夫随便倚在那儿的星盾上,然后耸了耸肩。史蒂夫在他的工具箱里翻找,冬兵看着他的背影,说:“他们叫那些训练‘西风计划’。”

 

史蒂夫很快接住了他没头没尾的话:“是吗?”好像这不是他刚开始从巴基口中听到关于冬兵的过去似的。

 

“九头蛇想复制同样的战力,但失败了,他们只复制出了同样的静置槽。”巴基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为了让他顺利做出攥拳的工作,钢片在掌心的部分被设计得尤其细密。

 

“那些新兵很年轻,”他有点磕磕绊绊地说,“绝对效忠。”

 

接着九头蛇把所有跟他建立联系的人全都带走:一部分被洗脑投入使用,有些死亡,有些封存,还有一些被拍卖。冬兵抗议过,于是他们重置了一切。

 

史蒂夫回到他身边。他在巴基面前蹲下身,把胶水放在他掌心里:“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吗?”史蒂夫的脸色平静无波,语气也十分克制,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感到愤怒。”

 

他的眼睛里烧着了一团火。史蒂夫想要引导巴基感受自己的情绪,教他如何表达出来。但冬兵看着他的脸,只是转了转眼珠:“我没有愤怒。这是……告别过去。”

 

史蒂夫点点头,在巴基的帮助下把纸片盖好。这次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除了巴基因为讨厌油漆的味道而皱了皱鼻子。史蒂夫还感觉到当他从下方托起那只机械手臂的时候巴基有一点面露难色的焦虑,但他没有再排斥史蒂夫这样接近自己。

 

“我很高兴,巴基。”他轻声说。

 

冬兵盯着史蒂夫的脸,想把唇角提到和他相似的角度。巴基给了史蒂夫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努力。冬兵笑得很苦涩、很僵硬,如果不是史蒂夫过来将他抱住,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搞砸的表情收起来。

 

“我也没有高兴。”巴基闷闷地说,“我只是觉得,今天很好。”

 

 

 

Chapter 17

巴基也不知道他和史蒂夫之间如果发生了问题,都是谁先妥协的,他们从来没有过哪次严重到需要某个人低头道歉才能解决的争吵。

这对于史蒂夫易燃易爆的倔脾气来说,显然有些不可思议。而且是的,男孩儿们开始长大了,除了家人、功课和游戏之外,他们的世界开始被更多更加新奇的东西充满。朋友们总会在成长的过程中互相分别,巴基和史蒂夫却不一样,他们从来没有丢失过彼此。

他们是各自世界的那块珍宝,说不清谁是谁的一片影子。所以当萨拉弯下腰,问他“你们这是怎么了?”的时候,巴基发现自己居然不敢抬头看她的蓝眼睛。

“没什么,我猜。”他低声回答,“也许我明天再来会比较好。”

萨拉温柔地看着他。巴基知道那双眼睛里绝对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但史蒂夫和她真的太像了。他退后几步,扶住门框:“希望他明天会觉得好一点。我走了,晚安,罗杰斯太太。”

他扭头跑开,从破旧的楼梯上三步并两步地跳下来,仰起头去看史蒂夫的窗子。阁楼里的灯光在他脚步落地的时候应声熄灭。“去你的,罗杰斯。”巴基翻了个白眼,他知道史蒂夫在楼上听到了一切。

巴基一边在黑乎乎的街道里慢慢往家走,一边想该拿这事怎么办。史蒂夫看上去并不打算跟他和好,而巴基甚至还没搞清问题出在哪儿。

他们在前几天还赶跑了一群骚扰女学生的小混混。史蒂夫坐在路灯下面摸他被磕豁了的下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巴基自己还痛苦。虽然几秒后两人很快笑成一团——那时候巴基还觉得他跟史蒂夫的感情够他们唱上几辈子友谊地久天长,现在他却得翻来覆去地把自己几天里做过的事都一一倒出来,去思考该怎么走上阁楼去跟他的朋友道歉。

他确实跟史蒂夫说了让他以后别管闲事,起码等到他在身边的时候再动手。但这话巴基强调过不知多少回,史蒂夫顶多只是不放在心上,况且巴基绝对不会为了这个而放弃每次都对他三令五申。

他也确实抱怨过史蒂夫拿他做人体素材,不过罗杰斯的那些画册巴基以前也不是没看过。史蒂夫也许会不好意思(巴基翻得那么快,哪知道里面除了自己之外还会不会混进点别的什么,他倒是看见了史蒂夫大大方方扔在桌上的女体写生教材),但犯不着为它生气。

兴许是因为崔西莎。巴基接受了她的邀约——他从来不拒绝任何姑娘。然而和他约过会的女孩们数都数不清了,史蒂夫除了会嘲笑他找不到固定的那一半儿,似乎也很乐于见到他的朋友如此受人欢迎。

但说不定史蒂夫也喜欢崔西莎?不然他干嘛为了保护她而跟那群小混混打起来。这样一想,他说不定搅浑了罗杰斯英雄救美的丰功伟业。

这种可能性让巴恩斯感到满肚子不快活。他没想到让史蒂夫倾心的女孩会是这样,平心而论,她那头黑发普通得像只小猫。

巴基怏怏不乐地推开门,晚饭的香气溢过来,家里暖烘烘的。他一头栽到门口的地毯上趴成个大字,弟弟妹妹们嗵嗵地踩着地板疯跑过来,一边咯咯笑一边拽着他往前拖。薇妮弗雷德端着炖锅走出来,问他怎么回事,巴基翻过身一把将小家伙们夹到胸口:“史蒂夫不理我。”

“他早该这么做了。”薇妮弗雷德笑着。她的孩子们在厨房门口堵成了一团儿,现在她得小心谨慎,以防他们忽然蹦起来将今晚的菜汤全都撞翻。

 

*

 

这之后巴基去找史蒂夫,他已经放弃称病的借口,而干脆长时间地消失了。

萨拉无奈地冲他摇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并拉过巴基要看看他脸上的伤口会不会留下疤痕。托着他下颌的那只手冰凉,巴基仰着头,乖乖地指给她看已经结痂的伤口。他知道萨拉总是在担惊受怕——他们算得上是同龄人中间擅长“惹事”的,虽然巴基和史蒂夫都不喜欢打架,但总有事情逼得他们非站出来不可。

巴基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有他这个“后援”,史蒂夫才这样没顾忌地与人针锋相对。但他很快明白罗杰斯这样做完全是遵循着肋骨下燃烧着的那团火,巴基的存在只作用于影响他在挑衅后,是全身而退,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一顿揍,而史蒂夫根本不在乎这个。

他的心脏不好,胃和呼吸系统都有问题,他不能长时间地跟在巴基后面奔跑,视力和听觉也弱得不行——史蒂夫同样不在乎这些。他全心贯注的是别的东西,这也就是萨拉虽然每次都会为了他们的受伤而落泪,但从来不责骂两人的原因之一。

“随他去吧,”萨拉摸摸他的脸蛋,“史蒂文多半又在生自己的气。”

巴基只好再一次独自从罗杰斯家的楼梯上下来。

*

崔西莎不是那种特殊得能让人一记几十年的姑娘。巴基看出了她眼睛里和布鲁克林的许多姑娘一样的意思——就像以前大人们爱叫他小甜豆一样,巴恩斯是姑娘们嘴里沾了蜜的甜心——他并不是应付不来这个,可考虑到史蒂夫,巴基很难不觉得有些难办。

尽管他明明可以像之前那样,在女孩们的面前说说罗杰斯的好话,来给他们换一个四人约会的机会。巴基为了这事折腾过好一阵时间,他比史蒂夫大上一点,理所应当地将小罗杰斯的所有问题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虽然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史蒂夫并不喜欢那些活泼漂亮的女孩子,姑娘们也通常不怎么关心他,而总是围在巴基身边。

但巴基却发现,自己没法和史蒂夫心仪的女孩开口聊聊罗杰斯。

他因为这个而皱起了眉,歪倒在台阶上。崔西莎拘谨地坐在最末级,紧紧抓着手中的汽水瓶:“约你出来,其实是因为……我还没为上次的事向你道谢呢,巴基。”

有几秒钟,巴基没有回答。在还没有搞清这都是怎么回事前,他甚至开始在心里责备起自己来。这太不够哥们了。

“我只是即时赶到,史蒂夫才是那个骑士。”

崔西莎很明显地楞了一下,才勉强地说:“史蒂夫?哦,我知道他——也请你替我说声谢谢。”

“你知道他?”

“是啊,那个‘罗杰斯’,没错吧?我听过他的病,还有他的母亲,真的很不幸……”

她并不想在别人面前议论某个人,所以没再说下去。崔西莎还知道巴基和罗杰斯是最铁的那种朋友,所以没有将那些传闻中的轻蔑和冷眼也告诉他。

好在巴基很快移开了话题。他受女孩们欢迎不是没有道理,崔西莎发现巴基的唇角似乎天生上翘,他总是笑得让人高兴又舒服。但她还没有追着笑容到那双蓝色眼睛里去,巴基便扶住她的手臂带着她站了起来,与预期相比,这次见面结束得似乎有些潦草。

巴基在黄昏前送她回家。他知道自己对崔西莎发色的评价有点近乎没道理的挖苦,她其实很漂亮,而且不是没有教养的那种女孩。崔西莎对史蒂夫的印象,完全出自她善意的同情心。

那是真的。人们对罗杰斯的印象就是如此。他个人与家庭的经历,在宽厚的人看来值得可怜和帮助,在刻薄的人看来就是嘲笑和贬低的对象。崔西莎轻声说的“不幸”,在逻辑上并没有任何错,但巴基依然感觉到愤怒——那本来只该是“不悦”或者“不舒服”的情绪,可崔西莎是特别的那个人,巴基很难控制住情绪不让它们继续升级。

因为不该是这样的。史蒂夫不会被“不幸”定义和束缚住。他从出生起就在挣脱那些固有眼光的桎梏,作为一个小个子来说,他的努力已经足够惊人了,但人们还是拒绝去了解史蒂夫·罗杰斯这个人,还是用当年他们写在那张木画板上的字眼去描述他。

巴基觉得胸闷极了。他忘记自己正和史蒂夫闹僵着,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终于在布鲁克林的街道上跑了起来。

*

巴基费了点功夫才找到史蒂夫。从不想见他的决心的角度上考虑,史蒂夫看向他的目光倒显得有些平静。

他坐在楼梯状堆起的木箱最顶上,那不是史蒂夫通常会呆的地方。从高处往下看很明显给他带来了晃神和头晕,史蒂夫往里收了收屈起的腿,收回目光,眼睛低垂下来。

“史蒂夫……”巴基站在那儿,意识到他们之间必须有人先让步才行。而从初次见面就是他担此重任来看,他也不指望史蒂夫的倔脾气能在这上面出多少力,“我很抱歉——好吧,不管为了啥,伙计。我向你道歉。”

“道什么歉?”

史蒂夫像看个怪人那样看着他,一方面因为他找到这里,一方面因为巴基看起来像是跑了个小马拉松一样,狼狈又气喘吁吁的。更多为了这个突兀的道歉,他从箱子上爬了下来。巴基站在巷口没有动,攥着衣角,就像对薇妮弗雷德认错的时候会做的那样,他靠着这个支撑住了自己的自尊。

“可你也该早点告诉我。如果我知道,就不会插手了。”巴基有些别扭地撇了撇嘴,语速不自觉地变快,“呃、虽然我说过把架都留给我打——但我也能,做做样子,你懂,让人觉得你的功劳大些。”

史蒂夫小心地站到地面上,他现在是真的完全一头雾水了:“什么?”

想起崔西莎,巴基的表情越发纠结:“反正你该对我说。我以为我们无话不谈,如果你不说出来,我怎么能知道这都究竟是怎么了?”

史蒂夫脸上的茫然慢慢消失,蓝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讲。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巴基甚至发现他有些局促的脸红。

史蒂夫在这方面的态度可真是老派得一板一眼。他显然不会像巴基当年那样一遍又一遍地在所有人面前说自己初恋女友的事。巴基觉得不该让他的朋友在这时候再觉得尴尬难堪,也许崔西莎的态度他该以后找个恰当的时间再告诉他,或者到时候想办法在旁边添把劲、帮个忙。

“总之,对不起啦。”巴恩斯打破沉默,笑嘻嘻地、干脆地说,“别生气了,史蒂维。”

他挂起笑容,像平常那样突然一把揽住史蒂夫,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他单薄的肩膀上。

“我从没生气。巴克,放开我。”史蒂夫的回答却有些闷,又硬邦邦的。

有时候,巴基发现即使是他也有点读不懂史蒂夫。并不是说他们慢慢缺少了默契或是别的什么,只是他们越长大,装在史蒂夫眼中的东西就越多。比起童年时,史蒂夫也许不再那么倔强和执拗,像个多刺的仙人掌——他变得温和多也冷静多了。和巴基相比,他成熟得太早、又太快。这一次在某些地方,史蒂夫远远走在前面,他们不再能永远分享彼此的心事,很大程度上就是因此。

“所以我们和好了?”巴基揽着他往巷子外走,就像没想任何事那样、快乐地嚷嚷道,“上帝,你不知道罗杰斯太太有多担心。我敢打赌,如果我保不住史蒂夫·罗杰斯最好的朋友这个名头,她准要再也不喜欢我。”

“没人会不喜欢你,巴恩斯。”史蒂夫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现在快把手放开。”

 

*

 

巴基·巴恩斯总是那么快活。他健全、强壮,暖褐色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明亮又噙着笑,那时巴基的个头比史蒂夫要高上不少,但以后还会长到和他一样高——他的脊骨里没有加固用的金属支撑片,不用做出抵消左侧重量的补偿姿势,说不定还会显得更高一点。

 

冬兵不再回忆刚才的梦境,他在沉沉黑夜中睁开眼,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发了会呆,直到听见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史蒂夫从那张行军床上起身,脚步很轻,走进了他的房间。

 

冬兵的呼吸缓慢而均匀,史蒂夫偶尔会因为不放心而在半夜出现在他床边,大概只是单纯想确定他还在那。

 

他通常只是安静地站上一会,很快便离开。但这一次史蒂夫靠近床边,比以往停留的时间都要久一点。巴基感觉到他在犹豫,接着指尖碰到他的金属手臂,史蒂夫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冬兵没有动。没有突然紧绷、没有改变呼吸节奏、也没有睁开眼睛。他改变手臂的涂装,将红星漆白之后,史蒂夫看起来总是有话想说。

 

“谢谢你,巴克。”他的声音轻极了。

 

巴基均匀地呼吸着,直到史蒂夫的脚步声中断在隔壁。

 

他从睡梦中醒来不久,所以现在很难集中注意力思考什么。刚刚站在他床前的人,以及这段时间的小影子巴恩斯、芝麻杆史蒂夫几乎弄晕了他。而且冬兵有些恼怒,因为直到最后都没有想起这件事的后续。

 

只有他们从巷子走到街道上看到的夕阳还清楚地留在巴基的记忆里。史蒂夫当时从巴恩斯的臂弯里钻了出去,他确实跑了几步,但很快就停下来喘气。于是另一个人追上去又一次挂在可怜的史蒂夫肩上。他们赶在太阳下山之前肩并肩到罗杰斯太太面前汇报和好,冬兵在世界的各个地方看到过落日,但他前些天在波多马克河上看到的那个与回忆里最像。

 

冬兵从被子里伸出手蹭了蹭额头,没声没息地翻了个身。这个落脚点没有威胁,除了隔壁的人是否会再次从失去同伴的噩梦里惊醒之外,他不用担心任何问题。睡眠是安全的。

 

而且他知道他会做个好梦,里面有詹姆斯·巴恩斯的那种。

 

*

 

冬兵永远醒得比史蒂夫要早,但他不起床,通常是等史蒂夫洗漱完、处理好厨房里的一切,才从房间里走出来。

 

观察巴基打理自己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他看见镜子里的倒影会先愣一下,然后才皱起眉,思考该拿起杯子里的哪只牙刷。用机械手挤牙膏也没那么简单,而且史蒂夫永远不知道他是怎么驯服那五根手指才终于摆平的电动剃须刀。

 

他偶尔会遗漏掉下颔或者左脸的有些地方,所以史蒂夫会从烤箱前抽出一点时间,到盥洗室门口帮忙检查一下。刚开始巴基弄不懂他指着自己侧脸的示意,以为是自己占着剃须刀的时候,他也接下来直接代劳过几次。

 

这些事以前的冬兵从来不会做。他把史蒂夫当成一个范本式的模仿对象,借此应付生活里的所有问题。巴基希望开始普通的人生,态度认真像是对待一项任务。

 

他确实把每一件事都做的很好。有些是史蒂夫教会他的,有些则不然。某天下午巴基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厨房呆了几分钟,出来的时候嘴里叼着一块刚烤好的面包。接着他像装作看不见同伴的挑眉那样重新坐回沙发,三两口就把吐司嚼掉了。史蒂夫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笑,而巴基一点也没有交代自己怎么学会用面包机的意思。

 

他甚至看起来有点洋洋自得——自从DVD机被冬兵的左手不小心弄坏后,史蒂夫总是有意无意地在他和一切电器中间插足。没人能在讲道理上赢过史蒂夫,所以冬兵学会了用行动说话。

 

当然巴基自己也很内疚:人人都知道在现在的纽约找到一家影碟店、店里又刚好出售写在史蒂夫笔记上的那些电影有多困难,更何况买下那一整袋光盘的钱本该够他们给厨房换个崭新的水槽。

 

于是,星际迷航系列还没全部补完,巴基只能在“沙发时间”里看书打发时间。洞察航母在波多马克河坠毁后,关于超级英雄的报道和周边产品确实被上面的人砍掉了绝大部分。幸运的是没人能把美国队长从历史书里撕出来,他才能仍然从两个街区外的书店角落架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巴基的碎纸片越来越多了。空药盒装不下之后,史蒂夫在商场给巴基买了个笔记本来整理它们。

 

他其实有些不好意思,巴基撕下来的纸片总是关于“队长”的。七十年里,冬兵曾经除了冰雪、噩梦和一条钢铁的手臂之外什么也没有。九头蛇可以轻易拿走他攥在手里的任何东西,所以当冬兵才会在意识到没有人能再做那样的事之后,近乎偏执地想方设法夺回并且守护本该属于自己的所有物。一开始是他的记忆,接下来便是史蒂夫以及所有没能发生的结局。而且所以,他从不丢弃任何东西。

 

尽管史蒂夫不得不承认,说服巴基让他丢掉过期一个礼拜的牛奶这样的情况依然是他没法处理的内容——当冬兵一脸凶悍地告诉你他在科洛尼亚的地下刑室里吃过一只死掉两天的负鼠的时候,你很难一边跟他辩论那全是胡扯、一边夺下他的玻璃杯。

 

他还是花太多时间去感激了。不管是谁把命运带到这个境地,史蒂夫愿意为了现在的一切,向所有异教神祷告。

 

现在巴基就坐在桌前等他的早餐。他依然是冬兵,沉默寡言、神经过敏、甚至没有叫过他一声Steve。

 

但他们再一次拥有了彼此的后背。

 

*

 

巴基从来没把史蒂夫的关心、忍让、执着和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往别的方向想过。

 

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方向可以去想。可供冬兵清点的记忆少得可怜,几乎不可能从中挑选出能帮他搞清人际关系的内容。巴基所能做到的最好,也不过于将曾经帮助过他的人看做“朋友”。对他们,冬兵收起防范与敌对,小心翼翼地表示友好,这就是全部。

 

而史蒂夫呢?史蒂夫不能是“朋友”的一部分。他甚至不能被划入巴基看待全部人的“好”、“坏”的一部分,他什么也不是,就是“史蒂夫”。巴基废过很大脑筋思考这个问题,最终不得不被自己说服,史蒂夫是特殊的。

 

最初他只知其果,不知其因。但现在事情变得简单多了——冬兵开始慢慢地找回破碎的记忆,而每一块关于过去的拼图,都有史蒂夫的一半。

 

也就是说,史蒂夫的每一个表情,他都在过去的岁月里成百上千地看过无数遍。他们所有的对话,都可能是过去台本的重复。巴基应当知道史蒂夫的每一个小动作,看穿他的每一次掩饰,猜出他下一步的应对,因为他几乎就是巴基·巴恩斯的一部分。

 

你不能把自己归类,更何况在冬兵的认知里,“自己”本身就是最难解的那个谜团。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记得以前的他了。如果他不能好好想起巴基·巴恩斯的过去,史蒂夫就将是唯一一个保管着那个灵魂的人。那种感觉必然是寂寞而令人恐慌的,他将只剩下一个联接点,一个存活于世的意义,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

 

冬兵忽然意识到,对于史蒂夫来说,事情也是如此。

 

 

 

Chapter 18

 

“伙计,嘿,给我拿瓶水。”

 

山姆·威尔逊气喘吁吁地坐在史蒂夫家那张又破又矮的沙发上,他觉得自己动也动不了了,得抱住氧气瓶才能苟延残喘。史蒂夫从洗手间里探出半个身子,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你搞什么”,所以他摊了摊手,同样夸张地用唇语回答:“这又怎么了。”

 

冰箱门开关的声音,冬兵从厨房里走出来,把一瓶汽水远远抛到他手上。

 

威尔逊扭开瓶盖,朝史蒂夫胜利地扬了扬眉毛。

 

这不是山姆搬到纽约来之后的第一次晨跑——复仇者联盟的人找到了他,要他辞掉服务站的工作,到这里来待命,所以他就来了。华盛顿纪念碑附近的草坪确实最适合早起跑步,但山姆向来随遇而安,又给自己找到新的路线。

 

当然他从来没想过会在布鲁克林大桥上碰到罗杰斯——保持着半小时十三英里的速度,身边还跟着个跑起步来一样不要肺的人。

 

冬兵显然还记得他,紧张地挡在史蒂夫身前,机械臂调动钢鳞的声音透过衣服把山姆吓了一跳。有那么几秒钟,威尔逊觉得他仍然是那个航母上的男人,直到史蒂夫连忙冲上来抓住冬兵的手臂,按住他的拳头,并且一点点撬开五指,握住他的手。

 

“嗨?”威尔逊移开目光,干巴巴地咧咧嘴,“我是说……有人记得吗?我才是被徒手撕了翅膀的那个人。”

 

他向来很有原则。“队长做啥我做啥,只是比他慢点儿”的逻辑很容易升级为“队长的朋友也是我的,虽然他看起来凶了点儿”。冬兵显然很少遇见山姆这样有意思的人,刚开始还只是像屈从史蒂夫的意愿,勉为其难地放过他,后来敌意慢慢放下,巴基甚至会在他们聊天时偏过头,像是很好奇史蒂夫和他的朋友平时都会说些什么。

 

山姆一口气灌完了整瓶水,看着史蒂夫从洗手间里出来,把毛巾搭到巴基汗湿的头发上,接过他手中的玻璃杯。他俩共用一个杯子,可真够腻歪的,威尔逊忽然希望自己当时没多事问了希尔这两人后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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